无微不至的意思(那些生活上无微不至)
他们说:打是为了更好的教育。
据媒体报道,2020年1月20日,家庭教育法草案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会议审议。草案提出,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在实施家庭教育过程中,不得对未成年人有性别、身体状况等歧视,不得有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。
实际上,长期以来,在各种形式的家庭暴力中,孩子一直是直接或间接的受害者。过去因为传统观念影响,孩子受到家庭暴力的情况,常常被忽视,甚至被视为正当。相信这一情况,在未来会逐步改善。以下文章选自三联中读。
文丨张晓琦
近年来,“家庭暴力”的问题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,这种暴力不仅发生在夫妻之间,也包括父母与子女之间。2018年,“猛剧场”出产的话剧《洞》将这一现象搬上舞台,展现了孩子被父母的“爱”一手毁灭的全过程。而演出过后的嘉宾论坛,则将话题推向了更深一层的维度。
花季少女不堪父母毒打跳楼
初一女孩刘梓晨就读于醴江中学,这是一所难进的重点中学。她的父亲辞职创业,但事业毫无起色,母亲是药店的普通店员,省吃俭用,起早贪黑,加班打零工,供女儿读书。夫妻俩常常因为在金钱吵架,如果女儿在场,就会成为父母情绪的垃圾桶,轻则被骂,重则挨打。
刘梓晨被打的场合很多,比如希望参加北京的写作夏令营,父母意见不合,吵了起来,最后挨打的是她;英语考了第六名也会挨打,因为没考到前三;与笔友通信也一定是要挨打的,因为不务正业;;家里的ipad不见了,明明是父亲弄丢的,挨打的还是她,因为父亲不但诬陷刘梓晨,并且为了证明自己清白,还打得更卖力了。
最终,剧中的刘梓晨难以忍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虐待,选择了跳楼自杀。《洞》展现了一个花季少女被摧毁的过程,并且连带刻画了造成这一悲剧的环境。剧中,父母亲每天对刘梓晨耳提面命,进行“狼性”教育:上这么贵的中学是为了上好高中,考上北京、上海的重点一本,这样才能让人的价值最大化,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。
他们蔑视女儿的情感与人格,用大道理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:打是为了更好的教育,否则就会走歪路、邪路,成为社会的废物与罪人,“隐私权就是你隐藏自己错误的手段。”邻居男孩也说,这就是一个残忍的丛林社会,必须变强,否则只能受欺负,包括来自父母的。刘梓晨曾经向老师求助,但老师除打了一个电话并没起到任何作用外,再没有其他的举措。
以机制代替道德审判
在话剧结束后的论坛上,导演孙菲说,创作这出戏的灵感,来自一则小女孩被家暴致死的新闻,女孩望向镜头的眼睛打动了她,后来又陆续看到一些儿童被家暴的新闻。
2013年,孙菲开始资料收集,除了网络资料,还采访了一些当事人、相关人群,包括童年遭受过家庭暴力的成年人。她也曾经查阅相关理论书籍,比如《暴力——一种微观社会学》,想寻找关于家庭暴力,特别是亲子暴力的研究成果,但是没有找到,在做这个戏的过程中,她的感受是,与家长暴力对待孩子的相关研究很少。
但实际上,家庭中的残忍黑暗是广为存在的,只是普遍被遮蔽了。这让导演对这一现象的思考也显得模糊和游移,她认为,不能将悲剧只归结为父母变态和糟糕,但到底如何归结,她并没有明确答案,她的观点之一是,如果社会不是如此强调竞争,这对父母的经济条件好一些,陪孩子的时间多一些,解决也许会好一点。
很多人认为戏里的老师不负责任,间接害了女主角,但在孙菲看来,她就是个普通人,换作任何一个人,都未必会比这个老师做得更好,“她要管她吃,管她住,管所有的事情,还要忍受她父母可能上门来的骚扰。”
所以孙菲的目的不是道德审判,而是希望能够促成像110那样有效的电话号码。在孙菲看来,如果有机制合理,任何人都会成为有善心的人。帮助会被分散成很多环节,你打这个电话,是启动所有环节的第一步。
参与论坛的还有著名作家编剧万方、冯俐及主持人张越。张越说,在国外,首先是社工介入提供帮助,持续回访。必要时会求助心理医生,由个人支付或公益提供。如果发现是刑事犯罪,会向有关机构反应,机构会出面诉讼,剥夺家长监护权,另找妥当的人抚养。牧师也是可以对其倾诉的人。
但中国目前没有这样健全的体系,老师上课判作业都忙不过来,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当社工和心理医生。这些年,中国高校开始招社工系,但无论成熟的社工还是心理医生,从开始培养到有效覆盖到所有有需要的人,发展过程将相当漫长,改变也特别慢,而在改变的过程中,很多人已经被牺牲掉了。
还有观众问,有时候家长打孩子是出于教育目的,那么什么时候可以打?张越说,“身教重于言教”,你怎么活着,你的孩子就跟着怎么活,从小长大的过程中,潜意识里就已经打下烙印,家长老是在打麻将,孩子凭什么爱学习啊?想让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,应当自己先成为什么样的人。
爱是尊重,不是控制
张越在中央电视台,以前做女性节目,现在做法制节目,她看到过很多这类案子,被家庭暴力虐待的小孩一般会有两个走向,一种是内向攻击型,比较善良,会选择自戕;另一种是向外攻击,早晚会出事,将暴力发泄到他人身上。
她说看剧的时候有个期待,不希望孩子被打得特别厉害,因为打孩子打到因为生理疼痛而跳楼的实际上是少数。大城市里的一些家长看上去远更温和,甚至被人以为爱护孩子,但他们的孩子却自杀了。人们不理解,现在小孩为什么这么脆弱?那些不打的家庭,真的就正常吗?
嘉宾冯俐说,现代社会的孩子,真正有幸福感的其实极少,因为父母只关心孩子的成绩和未来,给的慰藉特别少,控制倒比较多。大人以为能给孩子很多,唯独没给他幸福的能力和资本,而幸福的资本就是爱的积累。所以对一些孩子来说,一件事就能激发极端事件,因为已经他内心爱的滋养早就枯竭了,只要一场雨雪就会枯萎。
孙菲则指出,家庭暴力分很多级别,殴打是情绪的发泄,其实是家长的心理需要。很多人认为,这种控制是出于爱,但孙菲认为,根本不是。
剧中主角刘梓晨死后的群声嘈杂中,有一个男人说:这孩子死得好,给她爸妈省钱了。这是孙菲在创作前的采访中亲耳听到的,前一句来自目击者,后一句来自当事人。他们对孩子的死非常愤怒,觉得孩子狼心狗肺,“我给你好吃好喝,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为什么这么任性?”
这两句话让孙菲非常震惊,她意识到,这些人完全“没有怜悯之心,不了解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,内心有什么东西。”
冯俐也感慨,很多家长给孩子的爱,要么回到最原始的动物本能,给他吃穿,为了保护他可以献出生命,这是天然的父母,但动物不会控制孩子的精神,不会让孩子除了考试以外,没有自己的生活;还有一种父母,知道什么叫爱,每天跟孩子谈的不是学习和分数,而是你交没交到好朋友,为什么喜欢某个老师,喜欢穿什么衣服……
在她看来,“这是正常的人类交谈。我们现在家长跟孩子,真的很难发生人类的交谈,说的都不是人话。……这个东西可能改变不了他的未来,但是能给他心里埋藏巨大的能量,让他将来自立也好,面对困难也好,有精神力量。我觉得这可能是‘爱’的一个基本的意思。”
不幸是遗传的
张越则总结说,许多中国父母对孩子的态度:生活上无微不至,精神上百般虐待,“一点不能理解,一点不能接纳,全部要控制。你哪儿难受不愿听什么他说什么,想干什么不让你干什么。”所以她不同意导演孙菲说的,有时间陪陪孩子,亲子关系就会好,“剧中这样的父母,甚至如今大部分的父母,上帝保佑你们不要陪孩子。远远地一边待着去。”
中国是一个传统宗族社会,很多家长都很难认识到,人和人之间是有差别、有界限的,所以很多家长也处处干预孩子。这种界限模糊在很多关系中都存在,比如孩子成年后,拼命干预自己父母黄昏恋情的也不少;夫妻之间,一个人拼命想要教育改造另一个人的也很多。
在张越看来,分不清界限,永远想掺和到别人的生命里,企图控制别人,是麻烦的根源,而控制则是起源于,没有自己稳定的价值观和注意力投放,也没有内在满足感,“什么都没有,但人是有精力的,往哪儿投放啊?折腾别人啊。”
她想起一个著名男演员被问过,“要娶什么样的妻子”,他说:娶个有事业的吧,要是没事业,她得有事情,否则你就是她的事情。以剧中刘梓晨的例子,张越说,“不幸是遗传的”,在她看来,即使这个女孩没有自杀,顽强地长大了,离开父母生活,“以我所见过的女性案例和刑事犯罪案例可以断言,这个女孩儿的一生会极其不幸,婚姻也会非常糟糕。”
她见过一些类似的案例,明明痛恨自己的父亲不尊重女性,打孩子,但找到的丈夫却往往是施加暴力的人,“因为她只熟悉这种气味,只习惯这种方式。……她一辈子都没有幸福感,因为她从小没学会,不知道什么叫幸福感。”
张越说,不幸就是这样传递的,不是生理,而是生活习惯、做人方式的传递,这才是特别糟糕的事儿。而戏剧或者教育的意义,就是让人意识到问题的存在,就算不能让人彻底改变,如果能够自知,“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,有自我校正,都不至于差到离谱,这是自救的过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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